文科生在理科班
[日期:2015-10-15] | 作者:双流中学实验学校语文组教师 何梦婕 次浏览 | [字体:大 中 小] |
“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这声冷漠而果断的报时广播似乎只是我的催命符,让我猛然抬头环顾左右,而大家仍然在埋头做题。每一个人似乎都对这张数学试卷的答案了然于心。我用手指,指着最后一道大题的题干的每一个字,读过去,以为这样就能从字里行间读出一点儿灵感来,然而这些数字却都那样冷漠。旁边的函数图象更是骄傲得叉着腰立在那儿,一副你能把我怎样的架势。这样的僵持终于被坚决的考试铃声结束,在铃声催促我放笔的三秒钟内,我迅速地把一道选择题由A改为C,因为我总觉得C比A正确的概率高,然后就义无返顾地逃出了考场。
如果我不拿出100米短跑冲刺的速度,我绝对会被我的三个学霸同桌抓住:对答案!一对就是一千零一夜的千言万语都说不完。周婷婷一定会画出某个函数图象,不停地说当P点在这里的时候,结果是什么,当P点与M点重合的时候会怎么样,解释又解释。先是陈坷欣慰地点点头微微笑,然后伴随着魏仪夸张而喜悦的赞叹:“就是!就是!做对啦!”于是本来是四个人的答案,最后变成他们三个和我一个人的分歧,并在他们自信满满的目光和滔滔不绝的讲解中摧毁我的数学神经系统和即将到来的寒假。
我知道,在他们三个眼里,我就是文科生在理科班。
高一(12)班,双流中学的理科英才班,周婷婷、陈坷、魏仪、我,我们四个坐在最中间的第一排。我,具备优秀文科生的一切属性,却错入了理科班的牢笼。更不幸的是我被安排坐在全班一二三名中间,貌似是拥有“背靠大树好抄答案”的福利,然而“背靠大树,自己不是大树”的辛酸相信很多人能感同身受,最不能忍受的是还要背负考好了就是作弊的永久性质疑。
尽管如此,我在12班一学期的迷茫黑暗中,依稀寻觅到一丝光明。
我唯一的乐趣就是上班主任的语文课。班主任叫马志远,长得就像教语文的,全身上下都流露出古代才子的书卷气。每次马老师上课要范读课文了,我们就聚精会神地听,他的调子真像古人和乐唱诗一般,轻柔悠扬似松风低吟,在教室里流淌着。他的名字和读书的样子,都让我确信,元曲大家马致远就是马老师那个样子。但这些并不能真正吸引我们四个,我们期待听到他读完每个段落的文字之后,自己加上的一个语调陡然高扬的语气词“的啦”。这个附着于文字之上的台湾腔调,极大地提高了大家的专注力,我们竖着耳朵听并在下面数马老师到底“的啦”了多少次。经过半个学期的数据收集,魏仪和陈坷就能准确预测出马老师在哪个自然段结束后要“的啦”一下,并且在老师读的同时做出模仿的口型,逗得前后几个同学都低头窃笑。
语文课一下,迅速从抽屉里拿出数学作业,但上课的铃声却总在这时候就来得格外急促,我还只写了一个“解”字,同桌周婷婷就已经做了两个题了。不止做题快,说话语速也极快,比我的思维快两个八拍,她讲完数学题以后我的思维还在来的路上转圈。我会在课下观察她,一看就是理科女生,短头发,黑瘦的脸,指甲剪得短短的,除了她的衣着显得有些老土以外,我真没发现我和她有什么分别。我曾经一度幼稚得认为如果我也打扮成她那样,数学就会学得跟她学得一样好。但是形式主义的东西的确很难起作用,因为本质上我就是文科生。
数学谭老师四十多岁,头发全都白了,我们都一致认为是被数学迫害的,但是玩笑开完又继续去接受数学的迫害了。自从我数学单元测试考了个很辉煌的成绩之后,谭老对我莫名微笑的次数日渐增多。当然这对我无形中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我不得不再去多买一本数学练习册,并且停止一切娱乐活动,以此来报答老师的微笑。但是这一切,谭老师并不知道,所以当下一个单元我又不负众望考了我们四人组最差时,他又板起脸来,拿着我的试卷左翻翻、右翻翻,指着这个题和那个题,说来说去一句话:“这道题你都做不来啊?”那时候我都认为我的临终遗言可以是“这个题你都做不来啊?”夜里做梦看见无数的方程式扭着小胳膊小腿儿晃来晃去,大声叫嚣:“这个题你都做不来啊?”,于是第二天又去买了一本数学练习册回来。现在想起来,谭老的话既是批评又是鼓励,这种深深的挫败感就是一种动力。
文科生在理科班的生活,就如同飞鸟陷入罗布泊的流沙之中,无数的试卷漫天吹刮着。每一个分数都像一个漩涡,用力拉扯捆绑,直至把你湮没。每一次竞争都像一种残忍的刑罚,让你承认你就是不行。老师的每一个叹息都像一次宣判,告诉你他有多失望你有多没用。但是每到疲惫的深夜,在床上上辗转反侧的我,想到的不是今天自己有多糟糕,而是明天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我知道,我还是一只飞鸟。纵然被湮没了,被束缚了,只要等到大地复苏时醒来,一定有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绿洲,到那时我就可以飞走了,所以现在再坚持一会儿吧。
走廊上传出不断循环播放的的声音:“请考试完的同学回到各班教室……”与此同时,我就听到了一声全校同学气壮山河惊天地泣鬼神的叹息。所有的考试都结束了,意味着美丽的假期在不远处向我们招手,于是所有的人都很疯。有人吵架,有人尖叫,有人唱歌,每个人都竭力燃烧着自己被考试消耗得所剩无几的能量来抗拒着黎明前的黑暗。十分钟以前每个人都被考试折磨得奄奄一息,现在全部回光返照了,姑且算是理科生的特异功能吧。而我,安安静静地坐着,回顾着高一上学期的学习,我知道我将带着我在这里找到的光明和勇气,到文科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