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油润的灯光下，台阶上相拥的学生身影被拉长，外婆与我并肩站立，宛如冬夜寒风中紧紧相依的两棵树。

外婆裹着常年不离身的绛红色团花夹袄，羊毛围巾在颈间绕成温暖的旋涡。我的校服袖口紧绷绷箍着手腕，十指冻成红萝卜，局促地蜷缩在衣袋里。

她凝视我眼底的倦色，忽然攥住我袖口："走，咱们往车站那头遛弯去。"暮色为她的银白发梢镀上一层碎金，校服拉链随着轻快的步伐发出叮当的悦耳声响。

霓虹在沥青路面流淌成斑斓的河，车灯掠过时带起细碎光尘。我数着试卷上鲜红的错题，指尖寒意渗入骨髓，直到外婆突然将我的手掌整个包进她温软的掌心。粗粝纹路摩挲着冻僵的皮肤，发出细沙簌簌的轻响，当掌心温度攀升时，蜷缩的心室也舒展开来。

"要考砸了怎么办？"尾音散在路灯晕染的光团里。外婆忽然踩着漆皮短靴往前蹦了两步，挎包金属链将我的倒影切割成闪亮的星子："傻丫头，咱们今晚的任务是把烦心事全呼出去！"她呵出的白雾升腾着，消融在深蓝色的夜幕中。

她讲年轻时在荷花池反扒时甩飞了高跟鞋，说南下进货时用辣椒水吓退扒手，聊去年养的三黄鸡飞上枇杷树。旧时光在她脸上的皱纹间缓缓流淌，如同一幅缀满星子的绸缎，温柔地包裹住我泛起酸涩的眼眶。此刻，她面颊如山楂糕般泛红，围巾在笑声中轻轻摇曳，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结成霜花。

站台暖黄的光晕浮现在街角时，外婆忽然小鹿般灵巧地闪进巷口。路灯将她的影子拉成糖稀般绵长的弧线，牛皮纸袋里两串糖油果子正吱吱冒着热气，焦糖香撞进鼻腔——她总不忘让摊主多撒一把晶亮的砂糖，碎雪似的糖粒簌簌落在我们交握的掌纹间。

琥珀色的糖壳在齿间绽开甜蜜的裂纹，滚烫的糯米裹着外婆絮絮的叮咛滚入喉间。寒夜里，她的笑纹比糖丝更甜，比站台灯火更亮，在我们身后铺就一条星光闪烁的归途。

                              指导教师 龚文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