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未亮的，厨房的灯突然亮起。刺眼，白花的灯，在一片黑的布中闪出。

模糊中，听见水流的声，拖着身体摸着闹钟。

啊，才六点半.

头里混沌一片，像断了片的磁带，听见了气灶被点燃的声音。起床点亮过道的灯，另一间房间的床铺没了身影。

我只记到我随口一说明早想吃面，好像自己都要忘记了，但是她没有。

她总是这样，会把我所说的话都记在心里。

洗漱完毕，拖着啪嗒啪嗒的拖鞋走进厨房。凌乱的头发堆在头顶，有几根白发已冒出来了，啊，皱纹，斑，脸上是岁月和解的痕迹。眼袋，脂肪粒，痘印…是发肿的眼皮，是有干皮的嘴唇，是眼里被平凡的生活磨得只剩一点的光，是积累在腰间的脂肪，是妈妈。

我好像有时忘了她是一位女性，忘了我可以用女性美来形容她，形容妈妈。

我曾看过妈妈的旧照，照片上的人使我熟悉又陌生，陌生又熟悉。是穿着碎花裙子，脸上永是明媚的笑着，这使我幻想她以前的时光，以前没有我，没有爸爸，没有身后这个家的时光。我幻想起她骑着自行车，穿着牛仔裙磁带里插放着小虎队的音乐，她的头发是前些日刚卷着的，夕阳从背后，洒来留下一串金色项链，发丝被风拂过洒在锁骨旁，纤细雪白的手臂有着隐约的肌肉线条，痣点在她的眉宇间，眼尾旁，粉红的嘴唇，浅棕色的瞳孔开着春天的花。她仍在笑着，只是那笑容是融进她的骨髓，筋脉，融进了她的五脏六腑的。

她好美，或说这照片真的好美。

“妈妈。”

她转着头看向我，厨房的灯好亮，亮的我眼前忽蒙上一层水雾。她在看着我，她也在看着我，一个是我的妈妈，一个是她自己。

她把她的美停留在了昨日，停留在了风在脸上吹起的皱纹，停留在了一笑就有的鱼尾纹上。她们都好美，只不过时间是一个小偷，偷走了闪着光的青春，偷走了她们新化的妆，新做的发型，新买的衣服。可时间狠毒又仁慈，它把美藏匿着风中，用风吹起她们的脸，于我，让我感受到来自神明的爱。神明不能爱所有人，所以为什么有妈妈。

“妈妈。”

她皱起了她的眉头。

妈妈，我再次于字画中呼唤你。风会拂起你苍白的发，吻过你下垂的脸颊，你不曾向时间与我倾诉，我用笨拙肉麻的话语向你表达你是最美模样这样永存的爱意。

                                                   指导老师：杨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