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编新教材中“西域”地理范围流变(转载)

[日期:2024-03-05] 作者:历史组 次浏览 [字体: ]

统编新教材中“西域”地理范围流变

江西省樟树市滨江中学      朱仁乐

西域,一个历史教学中再平常不过,极容易被人忽视的地理概念。对西域的疑惑,始于一次学生发问,汉朝与唐朝的西域是同一地区吗?具体指哪里?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新疆地区,出于历史教师的严谨,不敢妄下断言,任何历史论点都应有相应可靠的论据作为支撑。

查阅部编版高中历史教材《中外历史纲要》中国古代史部分,有多处提及西域。如第4课《西汉与东汉——统一多民族封建国家的巩固》中提到“汉武帝派张骞两次出使西域,促进西域与中原的联系。西汉设置西域都护府,作为管理西域的军政机构”。第6课《从隋唐盛世到五代十国》中提及“唐朝中央政权加强对西域的管理,先后设置安西都护府和北庭都护府”以及“历史纵横”中说到“入居西域的回鹘人逐渐融合当地居民,发展为后来的维吾尔族”。第8课导入提到“东汉初年,汉明帝派使臣前往西域求佛法”,“敦煌莫高窟壁画”图片介绍文字有“胡旋舞是来自西域游牧民族的一种舞蹈”,还有“东晋的法显从长安出发,经西域至天竺”,问题探究中引用向达的《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一书。第10课《辽夏金元的统治》中提及两处,“元朝设北庭都元帅府、宣慰司等,加强对西域的管辖”,“色目人指蒙古以外的西北、西域各族人”。西域横跨的朝代有汉、东晋、唐、元等,包含的领域有政治史、经济史、文化史、民族史、对外交往史等。

对于西域,《汉书》《后汉书》、《魏书》、《北史》、《南史》、《隋书》、《新唐书》、《明史》等均列有《西域传》,另外涉及西域的书籍汗牛充栋。季羡林先生说“世界上唯独一个汇聚了古代四大文明的地区就是西域”[1]。葛兆光先生把西域看作是了解元朝以前中国文化史至关重要的区域,如果站在中国的立场和角度观看“交错的文化史”,“西域”这个区域即蒙元以前中国的左翼,确实是一个宗教、语言、文化交汇的陆上“地中海”16世纪的地中海成为史家们研究的重点区域),汉族文明在那里与其他各种文明互相激荡,因而使“西域”形成了一个极其错综的“历史世界”[2]

西域的价值意义重大,不仅不能被无视,反而要引起重点关注。西域的概念、地理范围具有一定的延续与变迁,在不同历史时空环境下,必然会有所差异。为此,基于时空观念下去辨析西域的范围,有助于厘清与之相关联的史事,避免以今度古的错误认知。

  1. 两汉时期的“西域”范围

从汉武帝时代开始,西域开始受到关注。《史记》中提到西域称谓,如《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记述汉武帝表彰霍去病收抚匈奴浑邪王之功时称:“骠骑将军去病率师攻匈奴西域王浑邪,王及厥众萌咸相拜,率以军粮接食,并将控强万有余人”[3]。《史记》并未明确指出西域的具体范围,但从历史事件推断,可能是河西走廊地区。有研究认为这里的西域指当时对匈奴辖境西界专指,抑或可能匈奴部族的职官名称[4]也有人认为可能专指被匈奴统治的区域[5],与我们后来所熟知的西域并非同一个概念。

对西域地理范围有明确说明的,是从《汉书ž西域传》开始。书中记载“西域以孝武时始通,本三十六国,其后稍分至五十余,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今新疆阿克苏、哈萨克斯坦部分地区)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东则接汉,随以玉门、阳关,西则限以葱岭(今帕米尔高原)[6]。根据书中记载,此时西域即归汉朝下辖之“西域都护府”,大致范围在今新疆南疆地区。今帕米尔高原以西的许多国家和地区还未纳入到在西域范围之内。两汉西域范围的形成,与汉朝中央政府不断开拓边疆,加强对西域的统治密切相关。汉武帝夺取河西地区后,设置河西四郡,派遣张骞出使西域,打通西域乃至更远地区的交通要道。到汉宣帝时期,设置西域都护府,中央政府重视对西域的经营与管理,之后西域的范围逐渐确立。

  1. 三国两晋南北朝至隋唐时期的“西域”范围

    北魏时“西域自汉武时五十余国,后稍相并,至太延中,为十六国,分其地为四域,自葱岭以东、流沙以西为一域,葱岭以西、海曲以东为一域;者舌(今乌兹别克斯坦地区)以南,月氏(今中亚地区)以北为一域;两海之间,北泽以南为一域。内诸小渠长盖以百数。其出西域本有二道,后更为四道[7]。书中记载大体反映了魏晋时期人们对西域地理范围的认知。这一时期的西域与两汉相差无几,只不过疆域向西延伸到了更远的中亚地区

到了隋朝,西域的范围是“于阗(今塔里木盆地南沿)之北,葱岭以东”。有三条通往西域的道路,是“发自敦煌,至于西海(今青海湖一带)”[8],敦煌是中原通向西域的西方门户。可见隋朝的西域指敦煌以西,葱岭以东,于阗以北的地区,地理范围与两汉基本一致。

初唐时期,西域范围与隋朝相比,变化不大。但从贞观十四年开始,西域的地理区域开始发生变动,这与唐朝国力日益强大以及在西部边疆拓展有关。贞观十四年(公元640年),唐朝边境首次大规模西移,西域范围随之向西。这一年,侯君集攻占了高昌国,唐太宗改置西州,设立安西都护府。西域仅指西州(今吐鲁番以西地区),不再包括现新疆东部地区[9]。此外,《大唐西域记》亦记载“出高昌故地,自近者始,日阿耆尼国(今新疆焉耆)”[10]以焉耆国起首,而不记高昌,这明确告诉我们,唐朝此时的西域,已经不包括原高昌国范围,而是指焉耆以西的地区了。原因是高昌国被唐朝征服,成为直辖的西州。因此,这一时期的西域,实际上是唐朝疆域以西的地区。

到了唐高宗时期,西域范围再次发生西移。658年唐朝打败西突厥,原西突厥统治的西域版图变成唐朝管理。唐朝把安西都护府从西州迁至龟兹,并设安西四镇,因此这一区域变成中央统治,不再属于西域。但是唐朝与吐蕃在四镇(今新疆地区)不断争夺,这一区域也在两国之间数次易手,西域的范围随之发生变化。直到公元692年,王孝杰收复四镇,西域继续西移。一直到晚唐,西域都不再包括安西四镇,而是指葱岭(帕米尔高原)以西地区。这与《汉书》记载的葱岭以东的西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区。汉代的西域到了唐朝,变成了安西与北庭都护府辖控之地。中央政府在此推行郡县制,管理体制与内地基本一致。

相对于两汉,唐朝的西域范围更大,主要指安西、北庭都护府统治区域以西乃至更远的地区大致范围在葱岭以西,波斯以东,印度河以北,铁门关以南地区,以及包括阿姆河与锡尔河之间的广大地区[11]即中亚的河中地区以及阿姆河以南的西亚、南亚地区。

  1. 元明清时期的“西域”范围

    到了元朝,据《元史》记载,凡今天山南北诸地,多以地名称之倘若指帕米尔以西地区,则以西域称呼。可见,元朝的西域指帕米尔高原以西地区,不属于中央统治区域。有学者指出元朝官方文献里的西域指今中亚广大地域[12]

    关于明朝的西域范围,可以看永乐年间陈诚写的《西域志》(上卷为《西域行程记》,下卷为《西域番国志》)。明成祖在位时,不断派遣官员出使西域,诏谕各国称臣纳贡,以减轻蒙古势力对抗明朝的压力。于是,陈诚先后五次出使西域各国,1414年首次出使西域哈烈(今阿富汗),到1424年才最终结束。陈诚把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写进了书中,引起了当时极大关注。书中从西向东记载了哈烈、撒马尔罕(今乌兹别克斯坦)、俺都淮(今阿富汗境内)、八剌黑(今阿富汗境内)、迭里迷(今乌兹别克斯坦境内)、 塞蓝(今哈萨克斯坦境内)、养夷(今哈萨克斯坦境内)、别失八里(今新疆境内)、土尔番(今新疆吐鲁番)、鲁陈城(今新疆境内)和哈密等18个地方的社会状况。除部分在今新疆境内外,其余皆在今阿富汗境内以及中亚等地。

    另据《明史·西域传》记载“自洪武以武定天下,欲威制万方,遣使四出招徕,由是西域大小诸国莫不稽颗称臣,献琛恐后”[13]。因此有学者认为,明朝的西域还应包括那些按时纳贡,与明朝中央保持密切关系的地区和国家[14]此外,《明史ž西域传》将明西南众多部族和地区列入书中,这意味着西域范围有所扩大。

    清朝的西域与明朝不同。1755年清朝平定准格尔部,统一天山南北。次年乾隆下令修撰《钦定皇舆西域图志》,简称《西域图志》。对于西域的地理范围,书中有较为具体说明,“在肃州嘉峪关外,东南接肃州(今甘肃酒泉),东北直喀尔喀(蒙古),西接葱岭,北抵俄罗斯,南界番藏(西藏),轮广二万余里。天山以北准噶尔部居之,……天山以南回部居之,今回部诸城为古西域有城廓之三十六国,确然无疑,至准夷在天山北,并为乌孙地,其东境犹匈奴地,故古之称西域者,指南北两大山内之诸国言之。而新辟皇舆之西域,兼及北山之北古乌孙、匈奴故境,拓地尤广[15]。可以得知,清朝的西域包括天山南北以及北山之北古乌孙、匈奴故境,大致相当于今天新疆和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的地区。此后,新疆称谓逐渐取代西域。近代以来,古代西域概念逐渐消失。

  1. 王子今:《“西域”名义考》,《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3期,第100页。

[2]葛兆光:《从西域到东海:一个新历史世界的形成、方法及问题》,《文史哲》2010年第1期,第18页。

[3]司马迁:《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111,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3922页。

[4]田卫疆:《西域的概念及其内涵》,《西域研究》1998年第4期,第68

[5]王子今:《“西域”名义考》,《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3期,第103页。

[6]班固:《汉书·西域传》卷96,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3871页。

[7]魏征:《魏书·西域传》卷102,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2261页。

[8]魏征:《隋书·裴矩传》卷67,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1579页。

[9]荣新江:《“西域”概念的变化与唐朝“边境”的西移——兼谈安西都护府在唐政治体系中的地位》,《北京大学学报》2012年第4期,第114页。

[10]玄奘(著),周国林(注译):《大唐西域记》,长沙:岳麓书社,1999年,第10页。

[11]余太山主编:《西域通史》,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第164页。

[12]田卫疆:《西域的概念及其内涵》,《西域研究》1998年第4期,第72

[13]张廷玉等:《明史》, 长沙:岳麓书社,1996年,第4953页。

[14]田卫疆:《西域的概念及其内涵》,《西域研究》1998年第4期,第68

[15]钟兴麒等:《西域图志校注》卷一《图考一》,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61页。